永遠的江山街
| 2018-08-21 16:39:12??來源: 責任編輯:浦城新聞網 我來說兩句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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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 李發浦 離開家鄉的日子久了,鄉愁來襲,滿腦子都是些陳年往事。前些天,偶然讀到江浙作家的一篇文章《浦城有條江山街》,頓覺眼前一亮,難得有位外鄉人還在惦記它!這些年,三山會館作為古建筑文化遺存被修復,且縣博物館又搬了進去,熟悉它的人逐漸多了,而會館后面那條亦名“發夫”的江山街,打從1981年改名后知道它的人就少了。但我是不會忘記它的。永遠都不會。因為那里不僅有我的童年,而且還是出生地,它給了我太多難以磨滅的美好回憶。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,在街巷的中段還有座江山會館,建筑規模比三山會館還大,其時入主實驗小學,而今是浦三中校址。當時因為父親在浦一中,母親在實驗小學教書,為方便子女入學,我家前后兩次租的房子都在這條街上。對于天真無邪的少兒來說,這條街巷可謂是我居室之外的快樂通道。拿個小鉤鉤,不論是鐵的還是篾的,只要是圓的,就能讓它在光溜溜的鵝卵石街上奔跑;拐角處,只要有一小塊空地,發小們就會把陀螺抽打的活奔亂跳;弄堂里,常常是兩、三個頑童,把屁股翹得老高,趴在地上聚精會神地打彈珠、打標。小時候,我們還常常用作業紙折疊出許多小帆船、小艦艇,穿過長長的巷道,把它們放到小溪里去漂流,最終又親手把它們炸沉,然后才盡興而歸。那時里弄的住戶很雜,各種行當的都有,大一統的江山話已被濃濃的浦城腔打了平手。農民的兒子蔣“烏狗”,篾匠的兒子張“駱駝”,獸醫的兒子“白面”,駕駛員的兒子“大頭”,搬運工的兒子“青皮”,箍桶匠的兒子“摩嘞”,而我是教書匠的兒子叫“小胖”,我們都用浦城腔交流。 “一根扁擔兩籮筐”,說的是小巷首尾那兩口水井。當年巷道常是濕漉漉的,人們挑水過后,水桶里的水蕩漾出來,飄灑在路面上,干了又濕,濕了又干。那時人們節儉,普遍穿一種木質的踢踏鞋,夏季的傍晚,小伙伴們三三兩兩,在大人的吆喝聲中嘰嘰喳喳穿過小巷到環城河里戲水,那種走街串巷的愜意,踢踢踏踏的樂感實在讓人著迷…… 假日里,父親常會帶上我們兄弟去他的一中開眼界。從江山街到大西門,沿著城墻根,走進皇華山。一路上,父親總會講述一些關于古城的歷史和趣聞。對于一個二、三年級的小學生來說,去一中串門,簡直就是去了仙境:遮天蔽日的樟樹群,讓你想高攀而不能,只得趴在枝椏上過過癮;高大的皂莢樹,青灰色的金水橋,下面盡是漂亮的金魚;最搶眼的就是孔廟大成殿了,那尊5米多高的孔子塑像可真了不得,父親告訴我,這是特意從孔夫子老家挖的土,浦城人用肩膀數千里外挑來的,在明朝時,全國僅有三尊這樣的塑像。(孔廟文革時期被燒毀)當時父親是學校的工會主席和史地教研組長,把個大成殿拾掇成了假期教職工的閱覽室和活動室。里面擺放著各種報刊和畫報,還有棋牌桌和乒乓球桌,留聲機里不時傳來清脆悅耳的歌聲:“馬兒啊,你慢些走……”,尤其是那首“我們走在大路上”總讓人振奮不已。浦城是個文物大縣,不信你到省、市博物院館走一遭就知道什么是底蘊深厚了。就連當時的一中校園都積攢過不少的寶貝吔。它們被擺放在大成殿后的一間密室里。什么壇壇罐罐啦,破瓷片、古錢幣啦,而我最感興趣的是那幾雙“三寸金蓮”:天哪,三歲小兒的繡花鞋,大婆大媽們是怎樣把它穿上去的? 從江山街到大西門,當時是繁華的手工業密集區。現在回想起來,那簡直就是一幅長長的、立體的、舒展開的“清明上河圖”哇。在那里,鐵匠鋪、篾匠鋪星羅棋布;雜貨鋪、剃頭店隔三差五;打小五金的,做圓竹椅的、箍桶的、彈棉花的等等不一而足。當年那個懵懂少年,每次經過這里,都要多看上幾眼:那篾匠師傅坐在小竹椅上,左手捏竹丕,貼臉,右手操刀,破節有聲、連撕帶咬的嘌——呲,嘌——呲,嘌——呲,一會兒功夫,膝下嫩黃嫩黃的篾片就水潤潤地堆滿一地,然后他站起來,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,抓住蔑頭輕輕抖動幾下,那些無比鮮嫩的篾片兒立馬就服貼了。“逼要咥,學做蔑”,原來說的就是做蔑人吔;那鐵匠師傅呢,更是身手不凡,熾熱的鐵塊從爐火中取出,鋼花四射,呲呲作響,任憑師徒急促地撲打,最終成型于菜刀、斧頭、鋤鈀、鐵鏟之類,“叩釘叩鐵,有人打劫”,那場面緊張、刺激、過癮,也總讓人怕怕的。 最難忘的是那些砍柴的小伙伴們。想當年,從江山街到八角亭,過萬壽橋,繞玉樹林,翻鐵索嶺,直奔大荊山,每天來回40余里,我們這群十三、四歲的砍柴郎在這里拋灑了多少汗水!都曉得“遠路唔輕擔”的道理,可少年心高氣盛,往往貪心,山上多加一把柴禾,回家的路上就總被壓得朗朗蹌蹌歪不拉唧。記得當年在萬壽橋歇氣那會,我和“青皮”、“白面”、“摩嘞”被壓趴了,連喘氣的勁都沒了。不承想,第二天又都活了。都說浦城盛產美女,當年八角亭附近就有一位叫“豆腐西施”的,只要在門口一露臉,不知道要賺取多少回頭率呢!少年用艷羨、妒忌、又挑剔的口吻打趣著:“這會沒有昨天漂亮了”,“肯定昨晚干什么去了”,“你昨晚去偷看了”?“肯定是著累了”…… 問世間,情為何物?市井中,柴米油鹽,含辛茹苦;街巷里,家長里短,五味雜陳,離合悲歡。年年月月花相似,歲歲年年人不同。一條古街,一遛小巷,一代兒女,終因歲月流淌,人事更迭逐漸遠去,可鄉愁不會呵,它延綿不絕,就流淌在我們生命的長河里。 江山會館是不復存在了,三山會館猶存。倘若仙霞古道世遺申報成功,這里豈不又顯藏龍臥虎之氣,風云際會之風? 遙想當年,一二百號滿載貨物的舟筏在會館門前涌動,彩色的河流中船櫓咿呀,人聲嘈雜。自隋唐江河航道開通后,浦城坐擁三省要沖,成為商賈仕宦北上中原、南下福州的必經要道。八百里水路在這里被群山阻斷,人們舍舟登陸,肩挑手提翻越二百里仙霞古道,才得以從浙江江山的清湖下水,然后直下錢塘北上京杭。古往今來,多少名人志士在這里駐足喟嘆:看呢,琉球使者五次赴京朝拜,無不風雨兼程氣喘吁吁;聽呢,林則徐奉旨禁煙三次入宿,深夜撫琴,舉座皆驚! 三山會館,作為古代商務活動的活化石,物流中轉集散地,將告訴后人怎樣的故事?是送君南浦,曉風殘月,還是落霞滿天,商機無限? 螞蟻搬家,燕子銜泥。其實,會館身后那些“棒棒”們的蟻居之地,才是根基所在,是真正意義上的車水馬龍的后花園,人海洶洶的避風港,愛情鳥和同林鳥的集散地,鄉音與鄉情的放牧場呀!穿行在幽幽的巷道里,仿佛置身于漫長的時光隧道。擠擠挨挨的木板房,高高低低的磚瓦墻,在巷道的兩旁盡情舒展…… 我怎能忘記我的江山街呢?那兒有“月光光,照四方”的純真與童趣;也有“剛剛走,走到大門口”的糾結與失意;既有“大雨落,小雨落,江山婦女打赤膊”的尷尬與無奈,也有“錯開陽光巷,火燒燕尾弄”的場境和警醒;象“鄉下儂咥力氣,城里儂咥龍脈”、“介支草總有介滴露水養”這些熟語,則無不充滿生活的哲理與思辯,至今深深地鐫刻在我的腦海里。 我又怎能忘記那些小伙伴們呢?如今他們都在哪里呀?日子過得怎么樣?他們也都老了吧,和這條老街一樣,社會在不斷進步,老街則日漸蒼老了……。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,人們的居住條件和生活方式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每一座高樓的崛起和新區的建立,都意味著要把這種老式的街巷和守舊的生活淘汰出局。 巷陌深深,抱殘守缺。誰在與風同眠,誰在和風絮語? 此時,我更加思念我的小伙伴們,我的永遠的江山街! 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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